又是一個煩燥夜,沒辦法,已說不清到底是雨夜較上我的勁還是我較上雨夜的勁,已是無所謂了,在這個爾虞我詐、名利紛爭的社會里,需要夜的獨處,需要夜的靜寞。也喜歡夜的包容、喜歡夜的低調(diào);也喜歡夜的默默承受、喜歡夜的不拘一格。
夜深了,雨下了,激起親雨沖動,開著車漫無目的地晃悠在清冷的道路上,鐘情于這種雨腳拍打車窗的感覺。車燈下,迷茫的雨點激撞地面雀躍成雨夜寂寞音符,關(guān)了音樂,狹小的車箱里只剩低沉馬達聲伴隨著不規(guī)則雨點的清脆,猶如幾笛排蕭散溢下的曠野天籟,悠遠、靜寂。風(fēng)擋玻璃前的雨流在沿街霓虹的映襯下格外晶瑩璀璨,這是雨夜里僅有的一點活力,不舍得抹去,不舍得刷清。都市的夜總是這般不眠,讓人煩燥,讓人窒息。
的道路人車稀疏,走過了漫長的幾個時辰,也不知行駛了多少里程。此刻的人、車早已幻滅成一副軀殼,麻木,空蕩。停了車,息了火,白晝游人四溢的馬路上僅剩街燈牽伴下的飄渺孤影,任憑雨水沖刷著脫韁靈魂,仿佛置身于浩瀚茫茫的海洋,不著邊際,無助恐懼。
棄了車,登上雨夜末班車,很久沒有乘坐末班車的感受了。午夜班車空曠狹長的車箱中僅剩一排排孤獨座椅,如此疲憊困倦。選擇靠近司機的位置:
“師傅開幾年車啦?”
“十幾年啦!”
“累嗎?”
“哪有不累的?。 ?/p>
“每天開同一輛車,天天跑同一條路,不煩???”
“唉!煩啊,那也沒辦法,總要生活嘛!”
又是一個“總要生活”的無奈,我不敢再問下去,害怕觸及心靈深處的脆弱。車箱內(nèi)恢復(fù)了雨夜的靜寞。悄悄地移坐到車后靠窗的位置,倚著窗玻,注視著被雨水朦朧的車窗外如流星般逝過的街燈,迷惘了,茫然了。
又何償不是奔波于“總要生活”的無奈,卻使終抓不住那根可以磐心稻草,午夜的末班車終會到站,這也許是勞祿一天的司機最可望的終點,唯一期盼的愜意結(jié)局??晌业哪┌嘬囉衷诤翁?,我的終點又在何方?何時才能松懈手中的舵盤,回歸樸實,回歸自然,回歸自我。困頓于都市的窒悶內(nèi)心最底層有過無數(shù)次的嘆息,不滿于現(xiàn)實、憤恨于現(xiàn)實,悲哀于現(xiàn)實的幻滅。經(jīng)歷過的數(shù)十載不就像夜行車這般孤獨、寂寞嗎!日復(fù)一日,年復(fù)一年不厭其煩地重復(fù)著一樣的軌跡,見證著一樣的百態(tài)世間,不知何時才能消停,不知何時才能終了。
雨大了,濕漉的軀體蜷縮在車箱一角,霧氣彌漫朦朧了車窗玻璃,大千世界仿佛瞬間只剩下幾十平米見方。
雨夜末班車承載著失落,承載著包容悄然駛離了燥動的都市,駛?cè)肓丝菁虐愕母瓯?、行進在茫茫的荒漠,駛進了浩瀚的天際。沒雨了,車窗外幽暗的夜空中繁星點點,猶如都市的街燈色彩斑斕,恰似文豪筆下的《天上的街市》,“遠遠的街燈明了,好像閃著無數(shù)的明星。遠遠的明星現(xiàn)了,好像點著無數(shù)的街燈?!ぁぁぁぁぁぁ?,伸手可望觸摸近在咫尺的明星,車窗卻怎么也打不開,起身走向開啟的車門,一腳卻踩空在幽深的夜空,于是不住地下墜,墜落在深不著底的夜空中,無助、恐懼、絕望。
終于拼命睜開雙眼,原本被雨水打濕的周身此刻卻是一身冷汗,午夜的末班車終究停靠在寂寞站臺。雨還是那場下不停的雨,夜還是這個不眠夜,而我卻經(jīng)歷了天上人間的洗禮。該厭的怨了,不滿的也憤恨了,最終還得回歸現(xiàn)實,回到一直重復(fù)著的那條軌跡。
喜歡午夜乘坐末班車的感受,總是無奈、倦怠地穿梭在雨夜都市街道,那么孤寂,靜寞的讓人不敢呼吸,生怕吵醒沉睡萬物,破壞夢魘般的寂靜;靜得讓人窒息、靜得讓人找不到自我。
孤獨的末班車承載著一雙滯訥的眼神消隱在煙雨迷朦的雨夜盡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