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五月五，是端陽；插艾草，掛香囊……”

童年的歌謠，像爐火上熟透的粽子香，在細(xì)膩的雨聲里飄飄揚揚；童年的回憶，也像龍舟下潺潺的流水，在陣陣的喧嘩里漸遠(yuǎn)漸長。

小時候，有誰知道什么叫端陽？只知道盛夏總有那么一天，太陽火辣火辣地炙烤著院子里嬌嫩的小花小草，這時的奶奶神秘兮兮地，頂著草帽，從家門里溜出去；我和妹妹便像兩只小警犬那樣跑到家門外轉(zhuǎn)悠，不一會兒便碰到回來的奶奶——

“我們聞出來了！是粽子！粽子！”

奶奶微微彎著背，哭笑不得地看著孫女嘻嘻哈哈圍在她身邊：“喲！就你們鼻子最靈，嘴巴也最饞！”

奶奶帶回的其實就是從鄰居那兒摘來的箬葉，蘆葦葉和棕巴葉，眼看著墨綠，幽綠和美地混雜在一起。加上家里切好的紅白相間的五花肉，軟綿綿的糯米，少許的綠豆，亮晶晶的咸蛋黃，粽子的原材料算是準(zhǔn)備好了。奶奶麻利地收拾好木桌面，將它們一字?jǐn)[開來，順手把三種棕葉放到開水里滾燙一番，沒過幾分鐘，我便一馬當(dāng)先，拿起筷子，有模有樣地像奶奶一樣把粽葉夾起來，放到木架子上晾曬。妹妹這時肯定要嘀咕：“哼！哥哥又搶風(fēng)頭了！上一年明明說好是我來夾葉子的！”

等粽葉曬干的功夫，奶奶也沒閑著，到小道里采些艾草，插到門口去；從柜子里取出香囊，從陽臺掛到廚房，對這點小事我和妹妹總是特別愿意跟在后面幫忙。

“好了好了！搞定了我們就來包粽子哈！”我們眼前一亮，只見奶奶將粽葉平鋪，再卷起來，像尖尖的帽子，三角筒一樣；我和妹妹趕緊把綠豆和糯米倒在鍋里，手忙腳亂地攪拌起來；奶奶取過勺子，將混好的糯米綠豆放入粽葉間，放了三四勺，筑緊，抓起一兩塊五花肉，塞進去；“咸鴨蛋，咸鴨蛋！還沒放！?。〕圆坏搅恕泵妹猛蝗患饴暯衅饋??！皠e那么猴急，蛋黃要到中間了才放??！”“沒事的，都一樣！”我眼疾手快地挑起蛋黃，塞進粽葉里?！罢O呀！這么調(diào)皮！信不信我打你的手啊？”奶奶裝作生氣地轉(zhuǎn)過頭來，卻只是輕輕地拍了拍我，妹妹也在旁笑得比誰都甜。

奶奶扎好了繩子，把三角錐形的粽子放進蒸爐上，在下面點了柴火，不緊不慢地?fù)u著扇子。我和妹妹每隔一兩分鐘便要問：“行了沒有啊？可以吃了嗎？”奶奶便趕我們：“走走走！你們?nèi)タ礌敔斔麄儎濤堉郾荣?！回來再吃吧！?/p>

到了村子的河道邊，我和妹妹起初還是哭哭啼啼的，可注意力馬上又被龍舟給吸引過去：十幾個身強力壯的叔叔舉著船槳，齊刷刷地彎腰，使勁地把槳往水下劃，緊接著又抬起頭來，把身子扳直，那龍舟便像熱帶魚一樣輕快地往前直駛；“看，爺爺！”妹妹指著船頭那個水手，狠狠地抬起大棒，敲擊鼓面，沉穩(wěn)有力，船員們跟著節(jié)奏整齊劃一，飛速地前進著，“對，這就是我引以為傲的爺爺。”七八只龍舟你追我趕，爭先恐后地向前奔去；在河岸上的人們早已按捺不住性子，喧嚷著，叫喊著，加油聲連成一片，水面上也波浪滾滾，不計其數(shù)的旗子四處舞動，像彩虹一般揮舞，壯觀無比。越是接近終點，人們越是激昂，仿佛大地都在搖動，真是“鼓聲漸急標(biāo)將近，兩龍望標(biāo)目如瞬；坡上人呼霹靂驚，竿頭彩掛虹霓暈?！蔽覀円膊挥傻每创袅耍籂敔斔麄兊拇瑧?yīng)該贏得勝利了吧！

突然，一股粽香味鉆入鼻尖，回頭一看，呀！是奶奶帶著粽子過來了！我們急忙沖過去，奪來粽子，激動地拆下綁好的繩子，撥開粽葉：哇！晶瑩剔透，細(xì)長細(xì)長的糯米們排列著，亮晶晶的綠豆眨巴眨巴著眼睛，肥嫩肥嫩的五花肉，那棕香，直撲面孔，勝似百花滿園；我毫不猶豫地啃上一口，調(diào)配恰到好處的油味兒，咸咸的，滑滑的，美滋滋的，真是人間極品??！我繼續(xù)狼吞虎咽起來，妹妹也跟著要大快朵頤；這時身穿白色比賽服的爺爺滿面春風(fēng)的走過來，奶奶笑著賞了爺爺一只香噴噴的粽子。

不久，夕陽西垂，龍舟賽也結(jié)束了，人們各自收拾回家；我們悠閑地坐在河邊，感受晚風(fēng)的輕撫，心里特別舒暢。爺爺這時總會講起屈原的故事，吟誦起詩句來，我只記得這么幾句：

“三閭忠貞骨硬，汨羅五月投江。

千年史冊載忠良，贏得后人敬仰?！?/p>

最后爺爺轉(zhuǎn)過頭來，摸了摸我和妹妹的腦袋：“你們也要成為像屈原那樣的人啊！”

如今上了初中，童年，悄然地流逝，爺爺奶奶的白發(fā)，也悄然地增多；眼看著他們的腰骨漸漸彎下，心里也不由多了分傷感；“尖尖蘆棕溢清香，處處龍舟競槳”依舊，只是由于粽葉太難找到，奶奶在近年來都沒有親手做粽子，我們就少了很多樂趣，龍舟賽里，少了爺爺健朗的身影，也沒有小時候好看了。讓我每一個長大的端陽，又多了分，深切的懷念。